2012年11月26日 星期一

遠和近




《遠和近》 by顧城


你,
一會看我,
一會看雲。

我覺得
你看我時很遠,
你看雲時很近。



一首簡單、卻很有味道的詩。
喜歡它就那麼幾句,喜歡它淺白的對語...。
但是,唸起來的時候,
卻總是感到...心中跟著一點一點的鬱鬱...。

詩人把心裡對「你」的陌生感覺,真真實實地表現出來。
天空與「你」的距離竟然比「我」還要近,
想來,心理的距離,想必比雲還遙遠吧...

每一個人都有一個角落是屬於自己的,
這一種的距離雖然很令人無奈,
但是,卻又莫可奈何...。
 
今夜,突然降溫,好冰冷,也令人顫慄...
突然,體會...
不是這種令人落淚的遠近關係,
而是...自己距誰~都~很~遠......

2012年11月24日 星期六

釵頭鳳



陸游(1125—1210),字務觀、號放翁。陸游與從小青梅竹馬的表妹唐婉結為夫妻,夫妻十分恩愛,可是,陸游的母親不喜歡唐琬,逼他們離了婚,以後,唐琬改嫁了宋朝的宗室趙士程。


某年春日,陸游出遊禹跡寺南的沈園,遇到唐、趙二人在亭內飲酒,唐琬叫人送一些酒菜給陸游,兩人雙目相對,欲訴無言,欲哭無淚。

陸游悵然久之,題一首《釵頭鳳》詞於壁;

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
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
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
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託。
莫!莫!莫!



後來,唐婉也心碎的答了另一闕《釵頭鳳》。

世情惡,人情薄,雨送黃昏花易落。
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倚斜欄。
難!難!難!
人成個,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聲寒,夜闌珊。怕人詢問,咽淚裝歡。
瞞!瞞!瞞!


這次見面之後,唐婉因悲傷過度,不久病死。十幾年後,84歲的陸游生前的最後一年的春天,仍來到故地並留下一首七絕:

沈家園里花如錦,半是當年識放翁, 也信美人終作土,不堪幽夢太匆匆!



2012年11月12日 星期一

人間的四月天



一句愛的讚頌    (by 林徽因)



我說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笑響點亮了四面風;輕靈

在春的光艷中交舞著變。



你是四月早天裡的雲煙, 黃昏吹著風的軟,

星子在 無意中閃,細雨點灑在花前。



那輕,那娉婷你是,鮮妍 百花的冠冕你戴著,

你是 天真,莊嚴,你是夜夜的月圓。



雪化後那篇鵝黃,你像;新鮮 初放芽的綠,

你是;柔嫩喜悅 水光浮動著你夢期待中白蓮。



你是一樹一樹的花開,是燕 在梁間呢喃,

你是愛,是暖, 是希望,

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愛那麼短,遺忘那麼長。

愛那麼短,遺忘那麼長。
Love is short, forgetting is so long.
 

聶魯達(Pablo Neruda, 1904-1973),1971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
是智利大詩人,也是20世紀最偉大的拉丁美洲詩人。
 

《今夜我可以寫出最哀傷的詩篇》


今夜我可以寫出最哀傷的詩篇

寫,譬如說,「夜被擊碎而藍色的星在遠處顫抖。」

晚風在天空中迴旋歌唱。

今夜我可以寫出最哀傷的詩篇。
我愛她,而有時候她也愛我。

而許多彷彿此刻的夜裡我擁她入懷。
在永恆的天空下一遍一遍地吻她。

她愛我,而有時候我也愛她。
啊,你怎能不愛她晶瑩碩大的眼睛?

今夜我可以寫出最哀傷的詩篇。
想到不能擁有她,想到已經失去了她。 

聽到那遼闊的夜,因她不在而更遼闊。
詩遂如草原上的露珠滴落心靈。

我的愛不能叫她留下有什麼好難過的呢?
夜被擊碎而她離我遠去。

都過去了。在遠處有人歌唱。在遠處。
我的心不甘就此失去她。

我的眼光搜尋著彷彿要走向她。
我的心在找她,而她離我遠去。

相同的夜漂白著相同的樹。
昔日的我們已不復存在。

如今我確已不再愛她,但我曾經多愛她啊。
我的聲音試著藉風探觸她的聽覺。

別人的。她就將是別人的了。一如我過去的吻。
她的聲音。她明亮的身體。她永恆的眼睛。

如今我確已不再愛她。但也許我仍愛著她。
愛是這麼短,遺忘是這麼長。

因為在許多彷彿此刻的夜裡我擁她入懷,我的心不甘就此失去她。

即令這是她帶給我的最後的痛苦,而這些,是我為她寫的最後詩篇。

 

 


2012年11月11日 星期日

雨豆之戀



〈雨豆之戀〉十二株老樹的詩記之七   --  (by 王浩一)



你喜歡我嗎?

南美來的害羞大男孩



如果我是雨,

我一定喜歡從你的羽狀複葉擦身而過,

逗弄你的羞澀和赧然,

從合閉而且些許下垂的小葉們,之間

滑落,輕撫,故意地

滑落,不經意地滑落

不斷輕觸,就是喜歡看你微微抖動胸膛和害羞

我再滑落到另一片,又一片,嬉鬧脾氣後

噠噠,噠噠,滴往樹幹下的草地



如果我是風,

我也會喜歡輕巧地穿過你高聳粗壯的髮茨,

像是素潔的纖指撥弄,不斷地梳理

濃鬱修長的枝椏,

整齊而且禮貌的小樹枝,

我會把他們搖晃,

緩緩地搖晃,像禮拜天早上唱詩班的小男童,

擺動音樂旋律的優雅

吟哦中,我會以海洋呼吸的起伏

呼喚你的雨林故鄉



如果我是雲,

我倒是想把你寬大的樹影溫柔地抹去,

再把我潔淨的輕紗包覆,像是擁抱地包覆

遮去你故鄉的陽光

以端莊又帶著情挑的姿勢,睡去

我想我們應該是對好戀人,

南美男孩,大雨過了,長風也盡

我是雲,佇足在高高的月下

與你相遇,你⋯喜歡我嗎?

2012年10月29日 星期一

見與不見

 
《見與不見》
詩人-蒼央嘉措(西藏六世達賴)


你見,或者不見我
我就在那裡
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裡
不來不去

你愛,或者不愛我
愛就在那裡
不增不減

你跟,或者不跟我
我的手就在你手裡
不捨不棄

來我的懷裡
或者
讓我住進你的心裡

默然 相愛
寂靜 歡喜

2012年10月24日 星期三

人海中找到你

人海中找到你
﹝摘自智庫公司出版《人海中找到你》一書)
一九四一年,二次大戰方酣,赫門與母親居住在波蘭皮歐特科的 猶太人居住區。兩年前,他們被迫遷居至此,如今,德國軍隊又將他們與其他猶太區的居民集 合,送往死亡集中營-翠比凌加。

赫門那年十二歲,他站在路邊等著上牛車,雙手緊緊抓住母親不放。赫門的母親很清楚橫在眼前的命運,她用力推開赫門,兇惡地罵他:「你已經不是小孩了,不要跟著我,快走!」赫門不肯聽話,但母親不斷吼他,他感到既困惑又害怕,只有轉身逃跑。那是他最後一次見到母親。

此後的一年半,赫門輾轉從猶太居住區遷往兩個集中營,最 後被送到距柏林 七十英里遠的-史萊本勞動營。 他與其他許多老少男性一同居住在骯髒擁擠的營房內,每天做著粗重的工作,除非累倒、病倒,或在守衛的鞭笞下不勝體力,否

則不得歇息。然而最苦的還是飢餓。每個人每天的配額是一小片麵包和一些稀得不能再稀的湯,赫門看著同伴飢餓而死,每天早晨,推車把沒能活過漫漫長夜的同仁一一載走。

一九四四年二月,一個寒風刺骨的日子,赫門哆嗦著站在環繞集中營的鐵絲網旁,望向隔壁的農莊,襤褸的囚衣鬆垮垮地掛在身上,腳上裹著破布。他發現鐵絲網外有個小女孩正盯著他看,小女孩發現赫門也注視著她,便走上前。

餓得軟弱無力的赫門四下張望,確定沒有守衛在附近後,便 開口用德文問道:「你可以拿點吃的給我嗎?」「我不懂德文。」小女孩答道。赫門於是用波蘭文重新問了一次。小女孩用棕色的圓眼睛注視著赫門,好一會兒,她點點頭,表示她明天會再來,便一溜煙兒跑開了。

第二天的同一個時間,小女孩來到鐵絲網旁,赫門確定周遭沒有人後,一個箭步衝上前,小女孩迅速拋了一小片麵包和一個蘋果給他。赫門接著了食物,塞進口袋裡,就忙不迭跑回營房。他把麵包切成許多小片,在一整天中一點一點地吃。赫門很清楚,萬一這件事被人發現,他就劫數難逃。他不敢期待小女孩會再度出現,然而第二天,小女孩在相同的地方等他,一雙小手藏在大衣下,衣服裡蓋著她帶來的食物。

這個八歲女孩沒有把認識新朋友的事告訴父母。這完全是出於直覺,她知道父母絕對會禁止他們繼續會面。有七個月之久的時間,她每天在相同的地方等,每當赫門走近,便拋些食物給他,然而他會一溜 煙兒地跑開。在戰火頻仍、民生凋敝的時日,多餘的食物不易取得,小女孩總是包起自己的食物給他。兩個孩子從未交談,也從未告訴對方彼此的姓名。

一天,赫門靠近鐵絲網比平時要晚。他喊:「小妹妹。」小女孩走上前來。「我要被調到-特瑞席安史達特,妳不要再來了。」赫門說。小女孩注視著赫門,一臉的困惑。「是在捷克,我明天就要走了。」赫門解釋。小女孩睜大眼睛,眼眶裡噙滿淚水,她知道她再也見不著他了。赫門強忍著淚水,垂著頭離開,胸臆中滿滿地都是悲傷與恐懼。他回過頭看小女孩,終於無法自持。

一九四五年,二次大戰近尾聲,惡名遠播的毒氣室運到了-特瑞席安史達特。隨著同盟軍的逼近,用毒氣室處決戰犯的速度也如火如荼地加快。

一九四五年五月八日清晨,赫門在納粹禁衛軍狂暴的吼聲中被禁衛軍指示這些體力虛弱的戰囚早上十點去沖澡。所謂沖澡,指的就是前往毒氣室送死。然而早上八點時,同盟軍到達,全營的戰囚都獲得釋放。

戰爭結束赫門遷居以色列,他的體力恢復了,人生也有了新 的開始。他成為一名士兵,在一九四八年以色列獨立戰爭中奮勇殺敵。但沒有幾年,他便厭倦了戰爭與打鬥。一九五○年,赫門揮別以色列,遷居紐約。

赫門身材高,肩膀寬闊,能說善道,有著一股超乎年紀的成熟。他老成世故,卻在某些時刻無端陷入沈思。他發現這樣的外型與性格對女性形成無可抵擋的魅力,於是平生第一次開始認真與女孩交往。此後幾年間,他甚至三度與情人論及婚嫁,卻又在直覺的催促下,不顧對方的失望與哀傷,斷然解除婚約。走過了如此慘澹的感情路,赫門決心暫時不再與女人有任何深入的交往。

他的朋友不時熱心地要替他介紹對象,他卻不為所動。直到許多年後,有位朋友堅持要他見見一個名叫若瑪、有著黑色頭髮和棕色活潑雙眼的女子。赫門同意了,於是他的朋友安排了一場二對二的約會。若瑪美麗、直率且善良,渾身散發著溫柔氣息,卻又對自己的理念與想法有著高度的自信。兩人非常投契,整晚天南地北談個不休。

談話中他們驚訝地發現,赫門在以色列從軍時,若瑪也在同樣的地方擔任護士,兩人甚至曾參加同一場活動,卻不曾相遇。赫門發現自己竟深深愛上了這個年輕女郎。

夜晚,赫門的朋友開車送若瑪回家,赫門和若瑪坐在車後座聊天,聊天的話題轉向戰爭。赫門告訴若瑪:「戰爭期間我幾乎都待在柏林附近的史萊本勞動營。」若瑪吃驚於這樣的巧合,回應道:「我知道 史萊本在哪裡,我也在史萊本待過。我們家人假扮成信基督教的農人,在勞動營附近的農地耕作。有個傳教士幫我們偽造假的身分證明,他救了我們的命。」

赫門的興致愈來愈高,若瑪仍繼續說:「我當然沒住在勞動營裡,但我認識一個勞動營的男孩,他餓得要命,跟我要吃的,我有一陣子天天帶食物給他,丟進鐵絲網裡。」

「他長什麼樣子?」赫門問。若瑪想了想:「大約十三、四歲吧!很瘦很瘦。我那時還小,但我看得出來他很餓。」「他吃些什麼?」「多半是麵包。有時我也會弄到蘋果。」若瑪答道。

赫門坐直了身子:「妳跟他這樣碰面持續了多久?」「七個月。」若瑪回答。赫門的心開始狂跳。他問了更多的問題,若瑪的每一個答案都和他自己的記憶相吻合,他開始戰慄。

「他有沒有告訴妳,他要調到特瑞席安史達特,叫妳別再來了?」赫門小小聲怯懦地問道。「有,他就是這樣說的。」若瑪滿臉的莫名,不懂他何以知道這些。赫門倒在椅背上,驚詫得不能自已。坐在身邊的女子,竟是當年救他一命的波蘭農家女孩。

「那個男孩就是我。」赫門輕輕地說,聲音細得幾乎只有自己聽得見。「怎麼可能?」若瑪不相信赫門就是勞動營那男孩,不可能這麼巧。「你告訴我,」若瑪遲疑一會兒,問道:「你是不是用破布裹住腳當鞋子?」赫門點點頭。

若瑪終於明白了這不可思議的事實,淚水湧入了她的眼。兩個人第一次真情相擁。赫門在車子到達若瑪的住處之前向若瑪求婚,一九五九,兩人在紐約步入禮堂,如今已有兩個孩子和數個孫子。赫門深信在集中營時,是命運數度把他從鬼門關前救回,命運也三度阻止他和其他女人踏上紅毯,他才得以在悲慘的童年結束了十五年後,與命中注定的伴侶重逢。
 

2012年3月27日 星期二

母親的心


情緒是很微妙的,以為事過境遷了...事實不然.......
作者 : 不詳
那天是週末,春日的黃昏有新搾橙汁的顏色與氣息。

老早說好了要和朋友們去逛夜市,母親卻在下班的時候打來了電話,聲音裡是小女孩一般的歡欣雀躍:「明天我們公司去踏青,你下班時幫我到提拉米蘇麵包坊,買一袋椰蓉麵包,我帶著中午吃。」

「踏青?」我大吃一驚,「啊,你們還去踏青?」
⋯⋯
想都不想,我一口回絕,「媽,我跟朋友約好了要出去,我沒時間。

跟母親討價還價了半天,她一直說:「只是買一袋麵包,快得很,不會耽誤你…..」

最後她都有點生氣了,我才老大不情願地答應下來。

一心想著速戰速決,剛下班我就飛奔前往。

但是遠遠看到了那家麵包店,我的心便一沉,店裡竟是人山人海,排隊的長龍一直蜿蜒到了店外,我忍不住暗自叫苦。

隨著長龍緩慢地移動,我頻頻看錶,又不時踮起腳向前面張望,足足站了快二十分鐘,才進到店裡。

我站得頭重腳輕、餓得眼冒金星,想起朋友們肯定都在等我,更是急得直跺腳。

春天獨有的暖柔輕風繞滿我週身,而在新出爐麵包薰人欲醉的芳香裡,卻裹著我將一觸即發的火氣。

真不知道母親是怎麼想的,週休日不在家休息,還要去春遊,身體吃得消嗎?

而且和公司同事出去玩,一群半老太太們在一起,有什麼好玩的?

春遊,根本就是小孩子的事嘛!

媽都什麼年紀了,還去春遊踏青?

前面的人為了排隊次序爆出了激烈的爭吵,便有人熱心地站出來,統計每個人買的數量和品種,給大家排順序。

算下來我是第三爐的最後一個,多少有點盼頭,我鬆口氣,換隻腳接著站。

就在這時,背後有人輕輕叫一聲:「小姐。」

我轉過頭去,是個不認識的中年婦人,

我沒好氣:「幹什麼?」

她的笑容幾乎是謙卑的:「小姐,我們打個商量好嗎?你看,我只在你後面一個人,就得再等一爐。我這是給兒子買,他明天遠足,我待會還得趕回去做飯,晚上還得送他去補習班。如果你不急的話,我想,嗯……」

她的神情裡有說不出的請求,「請問你是幫誰買?」

我很自然地回答她:「給我媽買,她明天也要踏青。」

真不明白,當我回答時,整個店怎麼會在剎那間突然有了一種奇異的寂靜,所有的眼光同時投向我。

有人大聲地問我:「你說你買給誰?」

我還來不及回答,

售貨小姐已經笑了:「哇,今天賣了好幾百袋,你可是第一個買給媽媽的。」

我一驚,環顧四週才發現,排在隊伍裡的,幾乎都是女人,從白髮蒼蒼到綺年少婦,每個人的大包小包,都註解著她們主婦和母親的身份

「那你們呢?」

「當然是給我們小皇帝的。」不知是誰接了口,大家都笑了。

我身後那位婦女連聲說:「對不起!我沒想到,我真沒想到,這家店人這麼多,你都肯等,真不簡單。我本來都不想來的,是兒子一定要。一年只有一次的事,我也願意讓他吃好、玩好。我們小時候遠足,還不就是想著要吃零食?」

她臉上忽然浮現出神往的表情,使她整個人都溫柔起來,

我問:「你現在還記得小時候遠足的事啊?」

她笑了:「怎麼不記得?現在也想去啊,每年都想,哪怕只在草坪上坐一坐曬曬太陽也好,到底是春天!可是總沒時間。」

她輕輕嘆口氣,「大概,我也只有等到孩子長大到你這種年紀的時候,才有機會吧!」

原來是這樣,踏青並不是母親一時心血來潮,而是內心深處一個已經埋藏了幾十年的心願。

而我怎麼會一直不知道呢,我是母親的女兒啊。

她手裡的塑膠袋裡,全是飲料、雪餅、果凍等小孩子愛吃的東西。

沈甸甸地,墜得身體微微傾斜,她也不肯放下來歇一歇,她向我解釋:「都是不能碰、不能壓的。」

她就這樣,背負著她那不能碰、不能壓的責任,吃力地、堅持地等待著。

她的笑容平靜裡有著喟嘆:「誰叫我是當媽的?熬吧,到孩子懂得給我買東西的時候就好了!」

她的眼睛深深地看著我,聲音裡充滿了肯定,「反正,那一天也不遠了。」

只因為我的存在,便給了她這麼大的信心嗎?

我卻在瞬間想起我對母親的推三搪四,我的心,開始狠狠地疼痛。

這時,新的一爐麵包熱騰騰地端了出來,芳香像是原子彈一樣地炸開

我前面那位婦女轉過身來:「我們換一下位置,你先買吧。」

我一楞,連忙謙讓:「不用了,你等了那麼久。」

她已經走到了我的背後,已略顯蒼老的臉上明顯有著生活折磨的痕跡

聲調卻是只有母親才會有的溫煦和決斷:「但是你媽已經等了二十幾年了。」

她前面的一位老太太微笑著讓開了,更前面的一位回身看了她一眼,也默默地退開去。

我看見,她們就這樣,安靜地、從容地、一個接一個地,在我的面前,鋪開了一條小徑,一直通向櫃檯。

我站在小徑的頂端,目瞪口呆,徘徊不敢向前。

「快點啊,」有人催我,「你媽還在家裡等你哪。」

我怔忡地對著她們每一個人看了過去,她們微笑地回看我,目光裡有歲月的重量,也有對未來的信心,更多的,是無限的溫柔。

剎那間,我明白地知道,在這一瞬間,她們看到的不是我,而是她們已經長大成人的兒女。

是不是所有母親都已經習慣了不提辛苦,也不說要求,唯一的、小小的夢想,只是盼望有一天,兒女們會在下班的路上為自己提回一袋麵包吧。

通往櫃檯的路一下子變得很長很長,

我慎重地走在每一位母親的情懷裡,

就好像走過了長長的一生,

從不諳人事的女孩走到了人生的盡頭,

終於讀懂了母親的心。

淚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 不停的… 流了下來…

2012年3月13日 星期二

心靈‧心零

今天打開FB,一映入眼簾,就是一位朋友父親剛離世,而她正守靈的心情;不由心情發悶,鼻頭一酸,眼睛就濕了….

恰巧,前夜,兩位至親聯袂來看我...在夢裡....那情景彷彿回到十年前,妹妹的小小時候...醒來依舊好催淚….

回想,母親的猝離,依舊是夢境。原本的心情就一直處於低檔,無法參透情事,再加上這重重一擊,讓我完全失去生存鬥志;我希望躺下的人是我,我不想有知覺,因為好痛….痛到無法呼吸….

夜夜無法成眠、日日食不下嚥,只有眼淚的不斷湧出,證明自己依舊存活在人間。

朋友說:別悶在心裡,寫出來有個發洩….

朋友說:出來走走,我們喝個咖啡聊聊….

可是,腦筋是空的;心靈是廢的;身體也殘了;唯一想做的就是昏睡……僅存的生命力……卻爭先恐後的通通擠到眼眶裡去….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生離、死別,一次嘗個透……
就這麼來勢洶洶~就在那一轉瞬間...就在那一回眸裡...就~判定了生死....
人生至此,不禁要問:這樣的折磨,究竟所為何來?

可不可以……把我也一起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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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老天爺殘忍的不肯應答,
而我....誠如一隻離水的魚兒,只能任淚水氾濫成河,撕肝裂肺的大口喘氣....

怎麼撐過來的.......渾噩之間,一無所悉......

只知道....好想好想您.....
也想告訴您,我會好好的...
您~~不‧要‧掛‧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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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月18日 星期三

告別‧思念

Chieh Chang 寫於 2012年1月10日 21:04

民國100年的12月31日凌晨一時零七分,緩步無聲的陪著您離開奇美5C21床;走在淒冷的幽幽長廊,望著您如睡的容顏,您的小女兒此刻心中滿是愧疚與不捨,更留下了一輩子的遺憾,「媽媽,帶您回家了!」

至今,女兒依舊無法釋懷,個性溫和如栩如風的您,為什麼這次鐵了心,這麼不聽話,醫生不是說5天觀察期嗎?為什麼您連一天都待不住,就要我們帶您回家呢?我們還要一起過年呢?不是嗎?

漫長的夜,永無止盡,眼睛的視線也模糊不清,既無法回首來時路,更無法辨清前面的方向。老天爺藉由您將我帶來到這個家,此刻,我也只能回報您~陪您一起走向回家的路。

「媽媽,上車囉!」,他們提醒我,要我這樣引導您回家的路。是的,「媽媽,上車囉!」

坐在這輛為您準備的專車,望著寒冷的寂靜夜色,女兒此刻也魂無所依;一不留神,還失了職責,引錯了回家的路。司機大哥體諒說,沒關係;可是,身為女兒的我有關係呀!對不起,您總是那麼信任我,但人生的道路,你叛逆、倔強的小女兒,也總是如此一般,常常分神走岔了路,讓您憂心垂淚,此刻,連最重要的關頭,終究還是分了神……。

「媽媽,過橋囉!」他們提醒我,要我這樣引導您回家的路。是的,「媽媽,過橋囉!」

那,為什麼,沒有人提醒我,今年的您那個四年一度的生日呢?我們竟然通通都忘了,它還是一個周六假期呢!習慣過四年一次農曆生日的您,我們總是在日曆上提前畫圈,幫您過沒有日期的生日;然而,民國100年可真的有一個農曆11月30日呀……

再多的抱歉與愧疚,仍得不到您的回應;對不起,為什麼會這樣,您不是一向都那麼包容的嗎?那又為什麼要跟我生氣,連一個補救的機會都不給我?您在世的最後一個生日,竟然讓您孤單一人度過…生日與離世才差七天…為什麼一定要留下這個永難彌平的哀傷與悔恨….

您走了,女兒也失去了家;從此沒有人會在我受傷的時刻,提供庇護讓我歇息療傷….. 您的離去,也斷了女兒的歸鄉路……此後的探親日終成絕響;女兒的心也如無根浮萍般,將無定所….

今日送您最後一程,以為幾日來的歷鍊,可以讓自己慢慢釋懷;然而,一回到空蕩蕩的屋子裡,才猛然發現,心好痛,眼睛好酸….對您的思念….原來才正悄悄的擴散開來…..淚水也無所適從……